古董是具有生命力的艺术品，它浸淫在时光中悄然生息，吸取日月精华，穿越百年沧桑，是天地之间不可捉摸的神奇精灵。对于古董，与其说是一种热爱，不如说是一种敬畏。每一件古物，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和故事。刘益谦花了2.2亿买来鸡缸杯喝茶，而我更愿意，轻轻抚着眼前的古物，跟大家讲一段前尘往事。
古董故事之五心字灰——人生若只如初见
朋友相邀去品香。
焚香品香，在古代相当流行，曾经与烹茶、插花、挂画，并列文人四雅。篆香作为品香方法之一，用于香粉的品赏。“篆香”又称香印，在香炉内铺上一层灰，将干燥的香粉压印成篆文形状，字形或图形绵延不断，一端点燃后循线燃尽。
最早时,篆香用于计时。据宣州石刻记载：“（宋代）熙宁癸丑岁，时待次梅溪始作百刻香印以准昏晓，又增置午夜香刻。”它将一昼夜划分为一百个刻度，用作计时器，类似沙漏的计时方法，故又称“百刻香”，在民间流传很广。文见纳兰容若的《酒泉子》：“篆香消，犹未睡，早鸦啼。”现在电视上的古代连续剧涉及到计时，仍有人说“一炷香时间”，那是将一支线香点燃，香尽而时至，未免有些简单粗陋。而用篆香计时，不但需要讲究的文字篆印，还须用到雅致的炉具，加上各种配方各显神通的香粉，文化含量和技术含量显然更高一筹。也许是打篆品香符合文人追求风雅高冷境界的审美意趣，后来篆香成为品香的重要方式。在文人燕居中，赏玩炉器，品评香篆，被尊为雅事。
来到一间清净茶室坐下，古琴声缥缈传来，如同天籁，间有水声滴沥，宛如落在天外水云间。但见窗外垂藤掩帘，青苔覆石，大小参差，错落有致。婆娑花影下，一案横陈，茶器疏落其上，小盏茶盅里新芽初露，色青香淡。只见主人取出香道组，有篆印、灰押、火箸、羽帚、云母镊、银叶、通针，精致小巧，各有妙用。主人手持香道具，压灰放篆，平香成形。打香篆要静心养气，用力均匀，力气过重或过轻都无法打出一个平整紧实的香篆。最后，以线香为火引，点燃一盘花篆，袅袅檀烟，幽香可闻。午后，观花饮茶，抚琴品香，其乐如此。
静静看那篆香冉冉燃尽，不由心绪万千，于是想起容若的另一首词《梦江南》：“昏鸦尽，小立恨因谁？急雪乍翻香阁絮，轻风吹到胆瓶梅，心字已成灰。”心字成灰，既指心字篆香已燃尽，也指立者心如死灰。短短一首小词，写尽日暮凄迷，清冷幽怨，无限惆怅。我下面要讲的，正是这样一个故事。
｜二月十九，是救苦救难普度众生观世音菩萨圣诞日。
善男信女们，早早备下鲜花水果、糖点清茶、寿桃寿面等，准备到庙里观音菩萨神像前供奉，秉烛烧香，求子补运、祈福还愿，并庆祝观音娘娘千秋宝诞。城东的水月庵，是城里最大的姑子庵，平日里略显冷清，是日却特别热闹喧攘。门前来回百米，店家、小贩设摊卖物,除了供品香烛，还卖妇儿日用、吃食小点、花鸟字画等等；山上山下，遍布算命、看相、测字摊，此外，还有庙台戏、卖唱小曲、变戏法、耍杂技、斗鸟，林林总总，热闹非凡。平日里多禁锢在闺中后院的少女妇人，这一天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，借着上庙烧香的机会在庙会里游玩，摆卖胭脂水粉、饰物头面的货郎摊贩最吃香。十里八乡的轻浮男子，选在这一天成群结队的聚集，对庙会里的女子或评头品足，或肆意哄笑，甚至在人群里故意推挤冲撞，引起一阵尖叫咒骂，也腆着脸皮窃喜。
京职外派的许尚书居住城中，这一日，夫人在公子的陪同下，一路上穿过水泄不通的人群，曲折来到水月庵。先遣了仆人通报，早有庵里的主事姑子出来迎接，单领着从侧门迎进庵里，径直往后堂观音堂叩拜，然后让进客堂闲坐。公子领着仆人把供奉的花果米面、油蜡香烛等供品送进客堂，又把封好的二十两香油钱捐赠给主事，主事早已笑眯了眼。主事捧出香茶殷勤待客，尚书夫人因为自己身体不适，家中无头琐碎烦心事务繁多，今见了菩萨慈悲，主事师父和善殷切，忍不住一腔苦水向人诉说。主事少不得一番宽慰，加以用菩萨佛祖经卷道理谆谆诱导、一一解惑。公子坐不住，于是自己往后院闲逛。
正是一年好时节，园子里的花木也响应了庙会熙熙攘攘的热闹，草色新绿，啼莺舞燕，几丛野花在春风中绽放，如同含羞的女子不自觉地摇曳生姿。公子一时看得入了迷，越发往深处走去。忽然看到一棵梅树下立着一位白衣女子，正在凝神远望，直到脚步走近听到声音才回头，看到身后多了一名男子，惊吓之下脸上飞了一团红晕，急急转身走开。
公子一眼瞥到那女子风流婉转，已酥倒在那里，回过神来，那女子已翩然走远。他远远地尾随在后，七弯八拐从园子后门出去，竟然是一处偏僻的小院落，里面有两间简陋瓦房。他小心张望，看不到人，只听到琴声从屋内传出，弦韵悠悠，低回往复，竟如美人在耳畔倾诉衷肠。
他痴痴立在那里，忽地琴声戛然而止，那女子一声叹息。
他赶紧大声道：“小生游园，不意误闯贵地，冲了姐姐雅兴。余下口渴难忍，还想讨杯茶喝。”
半晌才出来一个丫鬟自称香儿者，把他让进屋里。进屋后他只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淡淡清香。香儿让他落了座，端上一杯清茶。公子四周打量周围，只见那窗前台上放着一只细腰梅瓶，里面插着几枝疏落梅花，墙上挂着一幅雪中红梅条幅，四处简陋素净，却又有说不出的古朴雅致，一面屏风挡在隔间外，抚琴的人儿大概就在里面了。
他循香而去，但见一只古铜香炉，香烟袅袅，里面燃着莲形篆香。他喜道：“这香平实紧致，姐姐打篆手势甚好！”吸了一口香气，又道：“姐姐屋里异香扑鼻，所用大概便是南洋来的水沉香。自古以来，沉檀龙麝，沉香香品至为高雅，堪称众香之首。黄老赞其‘感格鬼神，清净心身，能除污秽，能安睡眠，静中成友，尘里偷闲，多而不厌，寡而为足，久藏不朽，常用无障[1]’，以为沉香十德。今日是观世音菩萨圣诞，以沉香礼佛可谓至佳。姐姐果然是有心之人！”
他顿了一顿，又说道：“此香入肺、肾二经，又可行气止痛、纳气平喘，对于姐姐调养身体也是极好。只是……”他沉吟片刻不语。
果然从屏风后走出那位白衣女子。公子抬目看去，那女子微微垂首含羞不语，肤如凝脂，眉目如画，那脸上一层红晕更显得艳若桃花。公子忙站起作揖不已，重报了自身名号，又为此前梅树下无意中冲撞冒犯歉意不止。
那女子忙屈身见过，朱唇轻启：“奴家出身梅府，城西陈家大公子未亡人，寄身水月庵中，久未见外人，请公子莫见怪！方才听公子一言，也是爱香之人，但求赐教一二。”
“沉香虽则怡神安性至为难得，但是沉香为纯阳之香，女子不宜单方使用时间过久。一则沉香致思，久思伤神，易入歧途，二则单方沉香低沉老练，久用使人昏昏欲睡，身体倦怠；再则品香也讲究顺应四时，春日乃阳气生发、百花盛开之时，应顺春意，多用自然百花之香，令人如沐春风，心旷神怡。加上姐姐年轻，加用鲜花香味，轻快新鲜，更为适宜。”
梅家小姐恍然大悟，连忙谢过。两人又寒暄几句，梅小姐拘谨，未几便推说身体不适回房休息，公子才依依不舍退出。
公子魂不守舍地回到客堂，这边厢主事姑子已经说服尚书夫人每日上午过来庵中诵读《华严经》卷，凡九九八十一日方为成果。公子马上喜上心头，忙随声附和，殷勤不已。
接下来这些日子，公子日日护送母亲来水月庵中诵经，又趁众人忙碌打坐诵经之际，悄声潜去后院小屋。他频频殷勤探看，日常吃穿用度悄悄带去给了香儿，香儿自然感激不尽。梅小姐却始终淡淡的，见面只是屈身行礼，简单应答几句，多半推辞守在房内，自去弹琴品香、写诗作画不顾。
许公子却也处之泰然，自坐在厅堂，听琴和诗，自得其乐赏玩半晌才告辞而去。
这样的日子很快过去。转眼间，九九八十一日过去，许夫人也完成了在庵里的诵经斋戒。这一日，法事完毕，公子才陪同母亲回府。
那一边香儿如往常一般备下香茶小点，候了半日也没见着人来，免不得叨念几句，却被梅小姐嘲笑一番，只好通红着脸儿不敢言语。过了午后，竟下起雨来，淅淅沥沥绵绵不绝，看起来没有停歇的时候。
暮春时节，江南梅雨沥沥，山中更是潮湿沉闷。梅不免也心中抑闷，无心弹琴作画，起身又见窗外细雨不止，便想起“凌波不过横塘路。但目送、芳尘去。锦瑟华所谁与度。月桥花院，琐窗朱户。只有春知处。飞云冉冉蘅皋暮。彩笔新题断肠句。若问闲情都几许。一川烟草，满城风絮。梅子黄时雨”。当下心绪突变，伤感难言。她随手摆了盘棋子，一个人轻敲着棋盘，不禁又念起“黄梅时节家家雨，青草池塘处处蛙。有约不来过夜半，闲敲棋子落灯花”。有约不来？有约不来……她何曾怀着这样的心绪守候着一场似有似无的约会，才明白原来自己竟然这般热切地等待他，曾几何时，她的内心深处已经悄然为他打开一扇门，静静守候，独自祈望。她不曾这样为一个人愁肠万转，一时间，千愁万绪都化为窗外细雨，压在心头，绵绵不尽。
正在这时，一个人裹着一团雨水，稀里哗啦地撞进屋内。屋内两人唬了一跳，赶紧迎上前，竟是公子冒雨而来。俩人忙不迭一阵慌乱，这边张罗着拿出暖被披在公子身上，那边赶忙烧水热汤给公子梳洗取暖。
好一阵忙碌，公子才披了干净单衣坐下，衣服不合体，一阵拉扯，梅顾不上男女隔阂，上前帮忙。喜儿热了满满一大壶黄酒，摆了小菜上桌，自去忙着给公子烘衣晾被。
几杯热酒下肚，公子才说起自己送了母亲回家便径直赶回水月庵，然而出门不久遇了雨，庵门早早关闭，他不好声张，只好驱马取道后门寻矮墙翻入。不想山路崎岖道路不明，耽搁了许多时辰，又淋了一通雨水。梅听了暗自疼惜不已，一蹙愁眉便露了心思。
公子这才取出一包香粉。他细细讲述这香粉制作不易，皆是用了春日里新开的花朵悉心炮制。先用沉香、檀香切片，阴干，檀香打粉，沉香挫粗粒；龙脑香与茉莉、米兰二干花共捣为碎粒；将鲜百合花捣泥；先将龙脑、茉莉、米兰之碎粒合于百合泥中压片烘干；然后与檀香粉混合，再打成细粉；混合粉与沉香粗粒混合，可作篆香。
“既见小姐，如见天仙。小生日夕挂念，中夜无眠。此香专为小姐而作，名为‘红袖香’。遥想不知何时，得小姐相伴，红袖添香，便是小生一生荣幸。”
梅一时间沉噎无语。她起身，在香炉里铺平香灰，再用一只同心圆模具加上“红袖香”打了篆，用火引点燃。空气里一种幽香慢慢蔓延，闭上眼轻吸一口，满满都是百卉千葩争芳吐艳的香甜。她想起春日暖阳里，微风轻拂，鸟语啾啾，芳草萋萋，花儿开遍原野。她看着窗外雨蒙蒙混沌一片，眼神却飘往遥远的天边，她喃喃自语：“良辰美景奈何天，便赏心乐事谁家院？原来姹紫嫣红开遍，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”“遍青山啼红了杜鹃，那荼蘼外烟丝醉软，那牡丹虽好，他春归怎占的先？好姐姐，我有心惜玉怜香，和你把领扣儿松，衣带宽，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，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。是那处曾相见，相看俨然，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……”身后那个人接了下去，从后面伸开双手轻轻拥住她。她回头，正巧碰上他的唇。
她已经忘记究竟是她先吻了他还是他先吻了她，她浑身着了凉似的飕飕发抖，却被裹在一个发烫似的怀抱里，她内心里兀自绝望般拼力挣扎，身体却倦怠地伏在其中不愿醒来。她疑心自己一个踉跄跌落了那个温暖的春日原野，又如同踩在蓝天之间的风头云端，她发了病似的头重脚轻一般，不知自己身处何方，也不知自己去往何处。她反复纠缠，爱欲交织，浮上来又沉下去，干脆放纵自己，如同放飞的风筝在天空里，愈飞愈远。
在小院里停留了好些天，贴身小厮几次悄悄找上门来，却被各种借口打发走，最后梅苦心相劝：如此露水姻缘，终非长远，不如家去商量好婚娶才是完全。公子才万般不舍地离去。梅依依送别，知道他还会回到她的身旁。
然而，一天、两天过去，他没有来。一旬、两旬过去，他音讯全无。梅小姐和香儿在观音殿里日日祈愿。秋至过后的一天，正好遇上许府家人过来烧香还愿，许公子日前完婚，新娘子是京城户部尚书的千金，门当户对，终于了却许夫人一桩心头大事，许府上下，尽是一团洋洋喜气。香儿心里一沉，这边梅小姐已经一脸煞白，全身无力倚靠在她身上。
她细细用木头刻一个心字。
她恨他。
她恨他的始乱终弃，她恨他的不辞而别。
她原是城中大户梅府的小姐，早早许配给陈家大少爷，不料陈家少爷不过一纨绔子弟，婚后依然流连于烟花柳巷花天酒地，一次酒后不省人事，堕马身亡。出嫁不到一年便守了寡，母亲怜惜她，但是无能为力，公婆恨她克死自己的夫婿，百般不顺意。她一个人悲苦无助，如同独自站在一间破旧的草房，四面吹来的全是寒风和凄凉。她于是带着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香儿搬到尼姑庵里，她选择离开周围各种复杂的眼神，也选择了离开锦衣玉食的舒适过一种简陋素淡的日子。这里住所荒僻，人烟少至，生活简朴，粗茶淡饭，然而她是自己的主人。
在他之前，日子波澜不惊。她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平静地过下去，生活如此简单，然而却是她可以掌控的安宁和自由。如果没有他，她的心还是完整无损的，她不必承受思念的煎熬，她不必强忍分别的伤悲，她不必这样承受被抛弃的屈辱和被背叛的痛苦，最后剩下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掩面哭泣。
她用他赠送的红袖香粉，重重压在心字篆里，用火点燃。
在氤氲的香薰里，她慢慢平静下来。
她原来，并不恨他。
在他之前，生活只是一场漫无目标的游离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她的青春岁月不知不觉地悄然流逝，一点痕迹都没有。
她记得那最初的相遇，那个百花初绽的春日，他惊鸿一瞥的眼神，她惊吓之下无法抑制的怦然心跳；她记得他每次诚惶诚恐、小心翼翼的接近，她始终戴着冷漠和戒备的面具，是为了掩饰自己隐约萌动的心；她记得他脸上暖暖的微笑，他闪烁着爱意的眼神，她刻意躲闪，然而却能感受它辐射出来的温暖；她记得他牢固的拥抱，他炽烈的亲吻，她记得那最初的意乱情迷，那长夜里融化人心的抵死缠绵。生活突然生动起来，连时光流转都有了诗意的调拌，如同她打开香炉点燃香篆，寡淡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，一切都变得不一样。
是的，他不过是张开一张网，她便甘心被他俘获；他不过点燃一盏灯，她便奋不顾身地扑火。他只是在诱惑，是她太贪恋这世俗的温暖柔情和爱恋情欲，甘心情愿地堕落。她一头撞进这如火如荼的爱情游戏里，粉身碎骨，在所不惜。
人世间有千万种别离，有因的，无故的，一切原由不得自己。一生中，能够全心全意爱过一回，也许已经是一种最珍贵的恩赐。如果有一天，不得不分离，一味地否定和悔恨都是愚痴，再怎样地痛不欲生、自怨自艾又有何用？何不平静下来，感谢彼此曾经的全心投入，感谢彼此曾经的相恋相爱，当对方离开的时候，我们也要继续向前，不言放弃。如果有人伤害了你，我们能做到的，也许就是不再自己伤害自己。
香灰燃尽之后，她看清了自己。
冬天转眼来到，园子里新下了一场冬雪，掩埋了地面上的草木寥落，那一棵梅花开得异常娇艳，在静寂的雪地里显得不一样的热烈。
许公子再次来到这处院落。他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，屋内依然是他记忆中的样子，桌台上的梅瓶只剩下寥落枯枝，他坐过的椅子，他醉卧过的床，她临过的窗，她倚过的斜阑，桌面上一面遗落的镜子崭亮如昨，只是镜里已经没有如花红颜。屋子里一切都还是那样整洁干净，仿佛它的主人不曾离去，只是处处蒙了一层薄薄的灰，如同瞬间老去，失了生机。
空气里依然保留着“红袖篆”的香味，他伸出双手，轻轻掀开那只铜香炉，莹白的香灰里，是一个燃尽的心字。
[1]黄庭坚所作的《香之十德》，其云：“感格鬼神，清净心身，能除污秽，能安睡眠，静中成友，尘里偷闲，多而不厌，寡而为足，久藏不朽，常用无障。”这是黄庭坚写的礼赞沉香木的一则短笺。沉香的十种品质，也是品香的十种境界，涉及其实用价值、美学效应，体现了古人力求通过品香来修炼精神的特质。
苏春玲，深圳海关关员。在忙忙碌碌、鸡飞狗跳的世俗生活中，留一片空间给音乐、舞蹈、美术、文学和艺术品。
封面插图：晴笑
本期编辑：胡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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